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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天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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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天國】

這是一場令人疲憊, 但沒有多大結果的談話。

桑托想。跟在他身後的護衛有些沈不住氣,一聲接一聲地抱怨起來。

“雅安城和以前沒什麽兩樣,就像是茅坑裏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哪怕您好言相談, 那只老狐貍也還是油水不入。”

“意料之中,畢竟雅安不歡迎我們。”

一行人披著夜色走上旅館的臺階,他們拒絕了伯爵安排的房間, 選擇自己找地方居住。這樣做雖然會有些不便,但極大程度上可以消除無處不在的眼線。細如蛛網的線條分布在祭司的眼球上, 流露出意外的神聖感。

“外面還有兩個,把他們送回去。手段溫和點, 我們不用跟這群人起沖突。”

“是。”

護衛垂首答道, 身影轉瞬消失在原地。桑托步伐不停,踏上去往樓上的臺階。

雅安城的主人是棘手的家夥,這是教會的共同認知。

與其他地方的血脈者不同, 雅安城的掌管者是一支家族。每任繼承者都更名為雅安。除了實力,他們還有一個讓教會極其討厭的共同點。

【雅安】的血脈者不歡迎教會。

作為掌握凈化力量的血脈者, 教會與貴族協會在諸多方面有合作。但雅安城地處南方, 距離黑霧較遠。伯爵實力強大, 又收攏了能夠減輕汙染的血脈者。既沒有利益,也很難插手, 教會對這裏一向棄之不顧。

只是這次事關聖子, 顯然不能再冷處理。

桑托若有所思。這位出身貴族的祭司有著超乎常人的長遠目光,作為教會中最年長的高位聖職者,他曾接受過萬事萬能之主的恩惠。這讓桑托提議讓自己迎接神子時沒有任何人反對。直到他抵達這裏才發現, 神明欽定的神子已經離開了雅安城。

他們是否追隨神子的腳步需要離開這裏?還是留在原地防止時間上的錯失?無信之城中無法得到神明啟示, 桑托有些動搖不定。他推開房間,來到擺設的神像前, 俯身叩拜祈禱。

“願您為我指引迷津,願您成為黑霧中的指引者,吾主...”

喃喃禱告聲虔誠,他身上的氣息也隨之愈發安寧。感受到這一點的梅森坐在屋頂上,默默地為對方打上了標記。

他的感知果然沒錯,對方身上有【天國】的氣息。

所謂【天國】,實際上是對迦南身上正能量場的泛稱。在此之前,梅森從未想過自己還會遇到過另一個【天國】

這是否意味著教會裏也有一個被祝福者?

那個人身上有沒有詛咒?

對方的能力能像迦南一樣對奧雷烏斯有用嗎?會不會成為威脅?

關於世界樹果實的事情,對方又知道多少?祝福與詛咒從何而來,怎麽才能解除詛咒?

一系列疑問從梅森腦海裏接連閃過,卻沒有任何答案。他仿佛身處一個巨大的謎團中,無論怎麽分析都無法得出答案。唯有前進才能破除迷霧。當城市安靜下來時,梅森悄無聲息地翻進走廊的窗戶,站在了教會來人的門前。

“叩叩叩。”

敲門聲不緊不慢,在夜晚卻顯得極為明顯。桑托不動聲色地準備好神術,謹慎地打開了門,首先映入視線的是來訪者蒼白的衣袍。

月色勾勒出環繞周身的細長影子,模糊朦朧地猶如一副畫卷。桑托的目光被那些爬行的花藤所吸引,他從其上感知到一種奇妙的韻律。

“你們似乎在找我。”

說話者註視著他,用陳述的語氣說出質疑。這位來訪者天生就有一種令人信服的氣質。祭司的心臟不由怦怦跳動起來,湧起一股強烈的欣喜。沒有任何猶豫,他脫口而出:“聖子大人!”

這一聲呼喚情真意切,好似指引。祭司身上的氣息極其溫和地向迦南延伸,在接納之餘甚至有些水乳交融的親近感。

聖子?

這個稱呼讓銀發青年微微蹙起眉頭:“你在叫我?”

“沒錯,您是吾主親自欽定的聖子,我等這次前來正是為了帶您回去。”

在驚喜之餘,桑托沒有忘記應有的禮儀。他恭敬地請青年入內,親手為其倒上茶水。

“或許對您來說有些突然,但對於我們來說,自從上任聖子隕落後,我們一直在等待著新的神賜。”

青年沒有喝水,只是安靜聆聽著他的講述。從他眼中讀出催促之意的桑托咳嗽一聲,思索著該如何向對方解釋。接下來要講的事情對於整個教會都是極為隱蔽黑暗的歷史,如果嚇跑了眼前的新聖子,他就是萬死難贖的罪人。但無論從什麽角度來說,對方都有權知曉真相。

年長者謹慎地選擇言辭,緩緩道:“您應該知道五大禁忌吧?”

“上任聖子和您一樣,具有強大的凈化能力,因此受到黑霧勢力忌憚,死於怪物的襲擊...這是對外公開的真相。”

“但實際上,這和怪物之主有關系,上任聖子就是死於祂帶來的第二次災難。我們在之後覆刻了許多次當時的情景。”

簡單的言語後隱藏著教會多少年來的慘烈代價,桑托已經數不清了。但這些血與淚從未讓信仰者們退縮,反倒堆砌成了他們堅持的方向。

“後來我們發現,怪物之主很有可能是為了上任聖子來的。而上任聖子當時正在舉行晉升儀式,所在之地是人類居地的最深處。”

於是為了摧毀人類反抗黑霧的道路。率領成千上萬大軍的強大禁忌親自降臨,跨越了整座人類國度,在人類用血肉鑄成的長城前,祂停下腳步,派遣暗殺者輕蔑地將希望殺死在高臺上。

人類失去了幾乎全部S級以上的血脈者,教會失去了他們唯一的聖子。

就連萬事萬能之主在此後都陷入了漫長的哀嘆。直到眼前聖子的出現,教會才又看到了一線曙光。

磨難只是通往正確的阻礙,禁忌的反應只能證明這是一條正確的道路。時至今日,教會仍孜孜不倦地向前探索,眼前的青年就是他們新生的希望。

“上任聖子所走的道路也是您要走的道路,凈化之力是一種強大而危險的力量,您應該也能感覺到自己身上存在很大隱患。只有完成了儀式才能控制住這份恩賜。儀式分為四個階段。只有教會掌握著真正晉升方法。如果您想要真正掌握這種力量,就必須加入教會。”

這就是桑托敢於直接告知對方真相的資本。放眼人類,只有他們知道凈化之力的晉升方法。白袍青年不言不語地聆聽著,內心一派山崩地裂。

如果有第二種選擇,梅森現在轉頭就跑,馬不停蹄。沒有任何事能讓他留下。

可他沒有。

如果先前迦南加入教會的可能性有六成,那麽現在就變成了百分之百。

不加入還能怎麽辦?他都聽了這麽多了,按照對方的說法,如果他身上的力量引起怪物之主的註意,他能跑哪去?

前聖子有整個人類保駕護航還死了,他又有什麽資格和人家鬥。再加上晉升方法和其他【天國】的存在,這教會他是不去也得去,去也得去了。

梅森無聲地嘆了口氣,終是點頭答應下來。桑托臉上止不住洋溢喜悅,恨不得立刻就將對方帶回去。但想到需要提前通知教會做好準備,他還是按捺住沖動,約定好後日啟程。

為了表達尊重,他還立刻又為梅森開了一間房來休息,生怕對方趁自己不註意突然跑了。梅森看在眼裏,無奈在心裏。到都到了,哪還能走了啊。等

聽完桑托的千叮嚀萬囑咐,房間裏終於安靜下來。梅森將門鎖好,趁著夜深人靜,將意識調回本體身上,再度開始在床上試著行動。

白天有仆人們看護,不好做出劇烈運動,夜晚無疑是最好選擇。汗水順著少年的臉頰一滴滴滾落,疲憊酸痛的肌肉緊繃在一起,梅森近乎麻木地重覆著試著站起來而後跌倒的過程。絲綢床鋪摔上去並不痛,但反覆的失敗令人焦躁難安。

覆健是非常辛苦的鍛煉,松散肌肉無法支撐起行動,只能依靠不斷練習來拾回行走能力。如果有什麽捷徑就好了,梅森無不遺憾地想。但他知道,這些都是必要的付出。

如果讓其他人來幫忙肯定會更加有效。但這就意味著他必須抽出精力應對隨時可能到來得護工,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需要應對定時前來的女仆。

既然身體的問題已經被迦南解決,那麽熟悉僵硬的雙腿也只是時間長短而已。相比之下,他更樂意將這部分精力投入對這個世界的探索。

又一次失敗,少年重重摔在枕頭上,胸膛急促起伏。過了好一會兒,他慢慢地吐出一口氣,重新試著爬起來。

苦中作樂地想,這可比繼續癱瘓好吧?

兩天時間一晃而過。

奧雷烏斯拖著時間,坐著羅納德提供的馬車慢慢往回趕,務必與迦南錯開。後者則在第三天的清晨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雅安城,與教會來人一起踏上了去往極北之城的道路。

能夠在短短一天內趕到雅安城,桑托等人自然不會是用普通方式來的。他們花了半天離開了雅安領地,來到了建有神殿的其他城市。在那裏,梅森見到了仿佛存在於幻想中的奇妙工具。

一架外表類似飛船的飛行器。

它由銅金色金屬打造,外形流暢完整,船頭噴塗有教會的圖標:兩只折疊的手與掌心中的無面人形。與他在阿美拉那裏看到的蛇類似,這架飛行器同樣由數個能量噴射口驅動,能夠承載數十人。不用說,這一定來源於機械城。

“這架飛行器已經加夠燃料了,今晚我們就能抵達極聖城。”

桑托領著梅森登上飛行器,船上的操作員全部身穿聖職者服飾,面露尊敬地向他們行禮。其中不少隱晦地打量著這位新神子,絲毫不掩興奮與憧憬之色。

而梅森全無一絲飄飄然,只覺得如坐針氈。好在這些人看歸看,但在教會嚴格的制度下,沒有一人擅離職守,只有桑托全程陪著他,一一介紹著飛行器內部設備。

“...這裏是您的房間,如果您有什麽需要,請告訴我,我會立刻準備的。”

“我的確需要一些東西。”

銀發青年忽然說道。

是房間不夠大,還是裝潢太過簡單?他之前都說了應該開最大的那艘來,但這架飛行器速度最快,最後只得捏著鼻子認了。現在倒好,如果神子認為配不上他的身份,不願意和他們一起離開怎麽辦?

桑托精神一震,暗中揣測起對方需要什麽。對方的目光在房間裏掃了一圈,落在哪裏桑托都緊張。最後,那雙碧藍的眼睛望向桑托:“我需要一些關於黑霧前時代的歷史書。”

...關於黑霧前時代的歷史書?

桑托聽得一頭霧水,竟揣測不出對方究竟想做什麽,但還是立刻答應下來,讓本城教會立刻準備。

過了不久,一摞相關書籍就被送到了這間房間裏。得到了神子滿意的回答後,桑托這才離開。獨自呆在屋內的梅森坐在桌邊,伸手默默地翻開第一,開始尋找宗教相關的信息。

他得在到教會之前,給迦南安一個過去的身份。

奧雷烏斯是光輝騎士救下來的孩子,將對方當做兄長。作為同等位置的迦南也不能太差,所以這個身份最好也是與某個久遠角色有關,和信仰有關,位置夠高、足夠神秘、最好記錄模糊。

從白天看到晚上,直到飛行器即將降臨時,梅森才終於從最後一找到了符合的目標。

那是記錄在某本游記中的軼聞。在黑霧前的時代,有眾多人們不曾發現的神秘之地。傳說有人曾在某個神秘之地中見過輝煌的祭典。百火千人,身穿白袍,搭建起通往高塔之上的長龍。

闖入者大著膽子與他們同行,發現在高塔頂端的平臺上有一位接受祭祀的祭司,其名為納西爾。凡接受他的祝福的,疾病全消、幸福安康。

但當他看到闖入者時,忽道你非此間人。周圍的白袍信徒忽然轉頭盯著他,火光下竟恍若都是同一張臉。

闖入者直接被嚇暈了過去,再醒來時就已回到了正常的世界中。他向其他人講述了自己的遭遇,但無論誰去,都再也沒有找到這個神秘之地。

這段軼聞聽起來就和志怪小說差不多,梅森之所以選中它,一是因為與克裏斯汀的時代相近,二是因為與其他故事相比,游記裏至少提到過祭司的名字,第三個原因就非常簡單了...

雖然這個世界的科技樹略顯詭異,但最開始,其本質還是一個眾神主宰的西幻世界。

翻開黑霧前歷史,有名的祭司盡是諸神的神眷者。而萬事萬知之神則是諸神的後裔,梅森實在不想用這個觸人家黴頭,因此放棄了那些反派神明的眷屬與血祭之類的野神。

千選萬選,梅森只能硬著頭皮從那些模糊誇張的游記裏選出個還比較合常理的用。至於劇本嘛...編就是了。

從現在開始,他就是納西爾的小徒弟了。

梅森合上書,側首看向窗外。昏黃的晚霞被拋在身後,天空已經鍍上了黑色。但在極北之城,即便是夜晚,也被燈火染上了光輝。

整座城市家家戶戶點亮的燈光亮如白晝。銅金色的飛行器緩緩降落,良好減震系統讓乘坐者的體驗大幅度上升。至少桑托前來請他出門時,梅森沒有感覺到什麽波動。

站在半空中俯瞰腳下的城市,光河流動在建築間,最為動人的莫過於城市中央的巨大教堂。它好似一個頂天立地的巨人,雄偉而恢弘地支撐起整座城市的心臟。但在梅森的眼中,眼前的美景卻有著截然不同的影像。

以教堂為中心產生無數虛幻的絲線,或淺或深地連接在每家每戶中。在梅森視線觸及之地,這些絲線猶如琴弦,撥弄出一陣陣令人安心的正面能量,所有走在街頭的人都面容寧靜、神色謙遜溫和。

巨大的【天國】覆蓋了整座城市,桑托望著引以為傲的聖城,臉上不自覺露出一絲微笑。他身上的氣息融入【天國】中,形成了浩瀚海洋中不起眼、但同樣給予力量的一滴。

他驀然想起先前用迦南的身份在世界樹中感應呼喚的場面,如果那一幕化為實體,是否也會變成鏈接無數人的絲線?

如果說迦南的【天國】還是沒辦法控制好自己的嬰兒,那麽面前這座聖城就已是成熟的年長者。

在梅森的感應中,這座城市正溫和地接納著他的力量,如果他想,他能夠立刻讓自己的領域融入這個成型領域中,所有人會像對待【天國】主人一樣對待他。

銀發青年眼瞳逐漸變得幽深,周圍的能量以最大限度壓縮,就差貼上一張【莫挨老子】的說明。感受到他的抵觸,聖城【天國】很明顯地楞了一下,隨後小心翼翼地釋放出安撫的信號。

柔和的力量迎面拂來,中央教堂沐浴在金色光輝中,散發出令人心生向往的神聖氣息。波及之處,人們心靈純凈美好,臉上紛紛露出虔誠神色,低頭默默禱告。

桑托望著那座教堂,眼中充滿狂熱:“您果然是吾主的寵兒,神子大人,吾主為您再次降下了神跡!”

...啥玩意兒,另一個【天國】的主人就是萬事萬能之主?

本以為領域主人是教會上層的梅森腦袋一懵,險些沒忍住想要後退的步伐。無論對方表現多麽友好、聖城看起來多麽神聖,都無法驅散他內心深深的恐慌之情。

他沒有忘記迦南能力的【詛咒】。

如果對方沒有詛咒還好,如果有的話,已經吸收了這麽多年汙染的【萬事萬能之主】,現在還是祂嗎?

想到這個可能,梅森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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